你應該要知道的食事

宋朝有一甜點名為「糖霜玉蜂兒」,糖霜用的是冰糖,然而這玉蜂兒是什麼呢?看字面上是像是蜜蜂,學術界有一說是蠶蛹,然而細讀之後發現其實不是蜂蛹,也不是蠶蛹。

撰文=李開周(《南方都市報》專欄作家)

《甄嬛傳》裡有一情節:甄嬛懷孕以後,胃口很差,什麼都不想吃,就想吃「糖霜玉蜂兒」。這可把宮女們難住了,因為她們統統不知道糖霜玉蜂兒是什麼東西。

甄嬛不能怪下人,只能怪她的作者流瀲紫,糖霜玉蜂兒是宋朝獨有的甜點名稱,清朝人怎麼可能聽說過呢?這道甜點原載於南宋人周密寫的《武林舊事》,說是宋高宗去清河郡王張俊家做客,張俊設筵款待,上了很多很多美食,其中一道就是糖霜玉蜂兒。

「玉蜂兒」是蜜蜂?還是蜂蛹?

宋朝人還不會加工白糖,只會加工紅糖和糖霜。什麼是糖霜?就是在熬糖的大鍋和攪糖的竹棍上提前結晶的霜塊。這層霜塊不是白糖,是比白糖還要純淨的冰糖。顧名思義,糖霜玉蜂兒就是用糖霜加工的玉蜂兒。問題在於,我們不知道什麼是「玉蜂兒」。難道是蜜蜂?絕對不可能,因為蜜蜂是不能吃的。

蜂蛹倒可以吃。《禮記‧內則》列舉周天子在大型宴會上常吃的幾道生猛小菜,計有5種:蜩、范、蚔、蝝、蝸。其中的「范」,就是蜂蛹。

周天子吃「范」,當然不會生吃,他讓廚師把「范」曝乾,用醃過的梅子拌勻,盛入高腳大盤,用小湯匙挖著吃,酸酸的,鹹鹹的,這種吃法跟糖霜無關。事實上,周朝根本沒有糖,更沒有糖霜,糖和糖霜是唐朝以後才出現的新食材。

既然宋朝有了糖霜,那麼糖霜玉蜂兒是否就是用糖霜和蜂蛹加工的蜜餞蜂蛹呢?不好說,反正我是沒有聽說過蜜餞蜂蛹。我只聽說過油炸蜂蛹、香辣蜂蛹、椒鹽蜂蛹、脆皮蜂蛹、清蒸蜂蛹、鹹酥蜂蛹、蜂蛹煎蛋,嗯,還有我最喜歡吃的蜂蛹醬。所有這些都是鹹的,跟甜點完全不搭。我們來聽聽學術界的解釋。

有一說為蠶蛹,但真相真的是這樣嗎?

王仁湘先生是研究古代美食的大家,他認為玉蜂兒應該是蠶蛹,其依據是元朝人愛吃蠶蛹,並將蠶蛹稱為「蜂兒」。經王仁湘這麼一考證,所有注釋《武林舊事》的學者都把糖霜玉蜂兒解釋成了「用蠶蛹做的蜜餞」。問題是蠶蛹能做蜜餞嗎?就算能做,做出來您敢吃嗎?

答案竟藏在南宋的詩作中!

我原先也以為玉蜂兒就是蠶蛹,近來無意中讀到南宋楊萬里的幾首詩,刹那間恍然大悟:啊哈,原來宋朝餐桌上的玉蜂兒並不生猛,它既不是蜂蛹,也不是蠶蛹,而是蓮子啊!

有楊萬里《蓮子》為證:
蜂兒來自宛溪中,兩翅雖無已是蟲。
不似荷花窠底蜜,方成玉蛹未成蜂。

這首詩把蓮房比喻成蜂房,把蓮子比喻成蜂房裡的蜂蛹,蜂蛹長大了會長翅膀,蓮子怎麼長都沒有翅膀。

又有楊萬里《食蓮子》為證:
白玉蜂兒綠玉房,蜂房未綻已聞香。
蜂兒解醒詩人醉,一嚼清冰一咽霜。

剝開綠色的蓮蓬,能看到白色的蓮子,就像蜂房裡面那白色的蜂蛹。蜂蛹不能生吃,蓮子是可以生吃的,清甜芳香,吃了能敗火,還能解酒,就跟吃冰塊一樣爽口。

現在問題迎刃而解:什麼是糖霜玉蜂兒?就是用糖霜和蓮子加工的蜜餞蓮子嘛!


內容來源=《食在宋朝》,大旗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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