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應該要知道的食事

台東縣池上青農魏瑞廷,獲得2021年第59屆十大傑出青年「農漁環保類組」獎項,肯定他10多年前的返鄉務農並堅持至今、不斷摸索的決定。投入農事,不只看天,還有許多「你不知道的事」。務農不再只能靠經驗,更要憑方法、累積數據,不斷修正與精算,最重要的還有「經營你自己」。

採訪·撰文=張語屏

你以為賣米很簡單嗎?入選「2021傑出十大青年」的魏瑞廷10幾年前投入產業時,沒有分級概念,市場卻不買單,才開始尋找問題,重視起消費者意見,掌握行銷4P、善用社群媒體,以有效率的田間管理方式,最早導入區塊鏈種植稻米。創立的「池上禾穀坊」品牌,在2020年,把台灣米送到梵蒂岡教宗眼前,也開始打進多國市場。

魏瑞廷認為,台灣新一代農業的推動,應著重青農本身的特性與品格,不論是否使用區塊鏈方式投入新農業,農人自己對農業怎麼做、做了什麼,了解消費者的心聲才是最關鍵。

魏瑞廷說:「能讓消費者說出所吃的東西,是來自哪裡和哪位農夫,最能讓他們安心無懼。」(張語屏攝)

飛躍之前 姿態必須蹲低 進入人群找出種米的方法

在10多年前,台灣社會對於有機食材的認識還不足,魏瑞廷為了幫忙家中標配到的10公頃有機田,返鄉回池上,開始以無毒有機方式,種植台139號米。初期認為種米很簡單,隨意裝袋、也沒有分級的概念,才發現沒有賣相,根本賣不出去。痛定思痛,才開始了解消費者想要什麼,為商品定位。

他週末就驅車北上,到小農市集擺攤,才慢慢發現,米有分一等、二等、三等的品質分級方式,品質規格有一定的價格和產量,如二等米一期可收24,000公斤(12,000袋裝)的銷售量,一等米則會是5成12,000公斤(6,000袋裝)的銷售量,過往的農民會認為腹地大,為一等米卻只能提供原本一半的銷量而感到不捨,卻忽略若以質量取勝,長期經營就能獲得較好的經濟價值。

依農糧署提供市售白米等級,依照中華民國國家標準(CNS),在不同類型米種(稉型、秈型、圓糯米、長糯米)都有一等二等到三等分級方式,一等米所含被害粒、白粉質粒、熱損害粒、異形粒、碎粒、夾雜物、糙米及稻榖等最少,外觀品質最好,二等米次之,三等米再次之。

明明都是同一種米 透明袋裝的就是比較好吃?

魏瑞廷觀察消費者的心理預期,顧客會先以眼睛品嚐食物,接著是嘴巴,然後再以心品味。他認為消費者的眼光是雪亮的,所以就算做自己想做的事,也要擁抱各種意見。

「像是在包裝上,一般消費者目前需求的,已不再是以往大袋好幾斤的包裝。」實際見到消費者,才有機會將消費者的意見想法放到自己的產品內。魏瑞廷跟著台東縣政府到台北淡水小農市集擺攤,「結果僅賣出6包而已,送給別人,也不敢拿。原因很簡單,因為他不認識我。」才發現透明可視、勤加溝通的重要性。

開始改透明的包裝袋,「當我的透明袋沒有了,臨時只能以白色袋來裝,即使向消費者說明都是一樣的米,他們反應卻是『下次我要買透明包裝的,比較好吃』。」消費者有他們自己心理的尺度和喜好,「就像是以往唱片包裝,同樣曲目,改版換包裝後,仍然獲得支持一樣。」

不過魏瑞廷分享,若真要比較什麼時候採收的米比較好吃,稻作一年收成兩次,在1、2月插秧,約5、6月收成,在這第一期內,因氣候較穩定,較能掌握農事管理,消費者若對米的品質非常講究,第一期品質較穩定是必然的。

外銷至海外的產品包裝(上方),以「米之谷」命名,附上區塊鏈專屬溯源編號與QR Code,也通過美國FDA認證、以及清真認證,讓產品順利銷往美國、黎巴嫩、杜拜、香港等國家。(圖片來源:魏瑞廷提供)

和銷往國外的米一樣,台灣包裝也以透明可識別裝袋。以「池上禾穀坊——就是米」命名,直接不多做修飾的說明,為魏瑞廷的個人特色。(張語屏攝)

許多訪客經常詢問成功獻米到梵蒂岡給教宗的田區在哪裡,魏瑞廷直接插牌標識位置。(圖片來源:魏瑞廷提供)

想要投入有機種植 認證來源也有差

對於想要投入農業的新鮮人,對有機種植在銷售和認證,要多加了解基本規定。魏瑞廷表示,稻米以契作種植,在台東,米每台斤在有機轉型期間可賣2000元,過了有機轉型期可到2300~2400元,而無契作方式則是每台斤1300~1450元,魏瑞廷說,「所以契作觀念很重要。」魏瑞廷也提醒,有機認證系統大宗有兩種:慈心有機認證、MOA有機認證( 財團法人國際美育自然生態基金會),這兩種有機認證各有獨立驗證方式,因此兩項認證收成的米,無法互相調動。

即使有產地有機標章 為何無法100%無毒?

有機農業的認證,遵守準則,除了不用藥,也包括有機肥料的種類,周遭環境的搭設等,魏瑞廷指出,「雖然你把自己的地顧好好的,如果上游的農場,是用慣型農法施作,很有可能它的水源,會經過你的地。」隱形的汙染,卻悄悄影響著自己,除了顧好自己,也要觀察周遭。

「不過很多人也把有機、各種認證看作很大的賣點,在包裝上貼滿貼紙。都看不到你的產品。」但魏瑞廷認為除了認證,仍要回到農民本身作為上,魏瑞廷笑著分享,曾有消費者為了確定區塊鏈登錄的產品和產地,有從桃園開車到池上「監工」,看不到人以為被騙,看到本人也會查看他的手掌,是否有雙「種田的手」,是否太白、沒長手繭。

為了獲得信任,魏瑞廷天天上傳至少一則貼文在個人臉書或粉專,像是田間日記,「但千萬別打悲情牌,消費者不會買單的。」目前為止仍規律這麼做,因此吸引區塊鏈業者主動聯繫魏瑞廷。

耕作有其「鏈」 區塊鏈是魏瑞廷田間管理重要工具

民眾已具備食品安全觀念,區塊鏈可為消費者把關,也是重要農事管理與記錄工具。

當年魏瑞廷種植的稻米,總是被懷疑是不是真的來自池上,2019年導入區塊鏈與IoT微型氣象站,利用感測裝置,會將溫度、濕度、水質、土壤狀況的即時數據記錄下來,透過風速、溼度數據,能更精準了解施肥時間、數量。雖仍需人工規律記錄上傳,但數據無從篡改,若誤植記錯,以註解方式說明,消費者藉由包裝上的QR CODE查閱時,也能降低疑慮,「但是規律記錄上傳很重要,一一記錄下來的數據,未來才能統計、利用,不再只是憑經驗。」

管理工具 端看使用者誠信

魏瑞廷表示,區塊鏈管理,「青農本身的特性與品格才是重點,手動上傳資料仍有造假空間,無法完全避免100%有機無毒。」。

平日,魏瑞廷仍在台東林管處擔任公職人員,雖然人不在現場,田地也另外架設攝影機,透過手機,可掌握田間環境。工作之餘、週末,農事仍可掌握。

有AI 仍要人工巡田水

利用AI遠距管理,可聰明務農。但到了稻作農忙,平日有工作無法巡田,仍仰賴人工。「可以請家人幫忙,或是請幫手,因為像灌溉引水作業,目前僅能AI監控還無法執行。農區田地,只有農人自己最了解。」未來若有灌溉引水監控的自動化功能,也會是魏瑞廷想要投入的工程之一。

寫碼工程和田間工程虛實整合 AI田間管理到事業經營

科技碰上農業,有些事只能現場觀察,總會有無數的除錯工作,農民聽不懂工程師的術語,工程師不懂田間實務。自嘲也是田間工程師的魏瑞廷說,「很多事真的沒辦法在電話說,通常只會吵起來。人要來現場才能解決。」協助區塊鏈建置的奧丁丁集團工程師到田間觀察,寫碼工程和田間工程,才能虛實整合,也與提供軟硬體與資料分析的「阿龜微氣候」團隊合作,透過農業科學化生產管理解決方案,才更有效率上鏈記錄。

珍稀生物臉譜大全 也成為跨國貿易的重要媒介

「後來在田間設置紅外線攝影機,主要也是想要記錄生態軌跡。」以有機肥料和無毒管理,環境出沒的動物,也可判斷有機種植,是否帶動生態平衡,讓少見、珍稀的物種在田間能安心穿梭。當某些生物減少或突然消失,則是受汙染的警訊。

透過區塊鏈管理的無毒稻米產品,不僅國內受到認證,也親自掏腰包上萬塊快遞費用,把100公斤有機米,送到近萬里外,當中華民國駐教廷大使捧著米袋,掃描米袋上二維碼,連結到完整的田間數據,教宗也可看見紅外線攝影機記錄經過的環頸雉、紅冠水雞、花嘴鴨,還有魏瑞廷種米身影。

在田間出現環頸雉等珍稀鳥類,表示水稻田間友善,有良好生態環境與動物共存,讓魏瑞廷的米在送檢美國FDA認證時成為有力的證明、申請流程更快速。(圖片來源:魏瑞廷提供)

海外市場認為生態安全 食品才有保障

有了這次成功外銷經驗,不只讓教宗吃到台灣米,也讓他的米在澳門科學博物館展示,獲得英國金融時報專訪,外銷大門就此打開。「最近要銷售到美國和亞馬遜線上平台,得經過美國食藥署嚴格食安檢驗,他們要看的不是有機認證貼紙,反而記錄拍攝到的各種鳥類和動物,顯示生物的多樣性,表示生態安全,米才會安全。」

除了美國,魏瑞廷在思考他的海外市場時,仍以消費者導向。「像在香港會以元朗,新界,不會在九龍鬧區。雖然我的米價位反映高品質,在九龍或尖沙咀,潮男潮女不會是我的TA,會去買米的反而會是移工、幫傭,或是中國旅客。」考量買米的人,會挑選他們看得懂、覺得想吃的米,清真認證便是為外籍移工而生,取得認證後,他也成功將米銷往杜拜。

出口貿易的隱形眉角 竟是封箱膠袋?

外銷海外除了要了解當地生態,封箱的膠袋,竟也會是影響順利出口關鍵。

明明產品沒問題,卻在美國海關被退貨。「才發現是封箱的膠袋顏色太鮮艷,會吸引蟲。只能再花幾萬塊的寄送費,把封箱膠袋全換為棕色才過關。」

魏瑞廷認為,考量海外市場,關鍵還是把定價策略先想好,並且鎖定最想要的消費者類型。若要大量銷往國外,別忘了顧好在台灣的基本盤。

青農返鄉的三年保鮮期 有賴從0到1的創業思惟

台灣農權總會理事長張豪澤的觀察,不論是二代農夫回家承接農業、或是自己投入,若無做好前期準備與未來規劃,很容易在3年之後就做不下去、萌生退場念頭,老農經驗傳承還是有其寶貴之處,如何讓老農與青農之間的經驗傳承,政府在導入AI科技同時,也要提供完整配套措施。

魏瑞廷建議,剛投入農業的青農,初期規模不足情況下,別太快投入機器設備,魏瑞廷花了8年才採購田間設備,「像是碾米機,對規模較小的農民,投資風險太大,可將碾米工作交給碾米廠來做,給別人賺一點沒關係,先專心把米種好比較重要,」

學習有機種植到區塊鏈工具,魏瑞廷尋找出適合他的銷售市場,從0到1,展現其商業與未來的秘密,他對想跟他一樣做法的農夫建議,「不見得(區塊鏈)是最好的,會支持小農的消費者,通常都是喜歡他的產品和個人風格,所以了解自己的產品,和如何行銷自己的方法很重要。」
審稿編輯:林玉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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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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