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應該要知道的食事

台北牛肉麵的口味,以清淡、紅燒兩者為主,咖哩、酸辣為輔。做法則大江南北各有千秋。

撰文=韓良露(美食作家)

我有一個香港朋友,跟我一樣愛吃牛肉麵。他在香港平日只有上「南京牛肉麵」(香港只此一家的牛肉麵名店)解饞,所以每到台北,必拉著我大街小巷吃各式各樣的牛肉麵。我們每每吃完後,都會做一番討論,長久下來,兩人常開玩笑說,我們可以寫1部「台北牛肉麵演義」了。

牛肉麵的口味,以清淡、紅燒兩者為主,咖哩、酸辣為輔。做法則大江南北各有千秋,廣為人知的有陝西式、山西式、山東式、四川式、上海(南京)式、港式、清真式、台灣式及南洋式。而從牛肉的滷法切法、麵條的粗細長短、香料的不同選擇,也均有所變化。

評點1:山東式牛肉麵

甚為出名的「桃源街牛肉麵」,創始店是山東老鄉開的,姑且稱之為山東式吧!這類牛肉麵的牛肉與湯有分別的做法,因此不少客人愛點清燉牛肉湯配紅燒牛肉片;牛肉的切法為薄切,嚼感靡爛,麵條則為乾燥的平板形麵條。有人認為這種牛肉麵是搭配最好的一種,麵條滑順易下口、薄片牛肉吃來清爽,是否如此,見仁見智。不過此類牛肉麵倒是大街小巷最易看到。在桃源街全盛時期,吃山東式牛肉麵當然不出其處,但目前桃源街因衛生問題而沒落。然而仍有一家「老王記牛肉麵」獨領風騷,上下兩層樓永遠坐滿嗜吃牛肉麵的食客。我每回上西門町時,都忍不住去解饞一番。還有以承繼桃源街口味的牛肉麵館開在他處,較出名的有仁愛路名人巷的「新隆」牛肉麵館,原是桃源街的「興隆牛肉麵大王」。

評點2:四川式牛肉麵

四川口味的牛肉麵,早年最有風頭的當為仁愛路、杭州南路口的「老張擔擔麵」,後來搬至不遠巷內,就較為式微了,其後又搬到以前的寶宮戲院巷子旁。老張牛肉麵的口味濃郁,油重湯稠,牛肉也切塊滷得入口酥嫩,帶著獨特的八角花椒香味。麵條粗細兼有,但以本人心得,吃川味牛肉麵較宜以細麵搭配,乃細麵較易吸收川味辛辣之故。

川味牛肉麵有一奇葩,台北愛吃牛肉麵者少有不知,那就是在永康公園口擺攤的老頭。他賣了幾十年的牛肉麵,特色是牛肉大塊香爛,牛肉濃湯口味特重,雖名為川味,實則不是一般川味,大概是他老個人發明的。據美食家逯耀東教授的考證,用岡山豆瓣醬紅燒牛肉所做成的川味牛肉麵,可能是發源於高雄左營的眷村,之後流傳全省。而這位奇人曾數度收攤,與人合作開店,像以前的寶宮戲院旁即有一家,打的都是他家招牌,滋味卻大不如他。不知怎麼回事,最後他仍然回到他的永康公園口老攤上,賣其無店牛肉麵,而捧場的客人總會回頭找他,這些食客也可算是他的牛肉麵死忠了。然而,他畢竟年事已高,後來把他位於公園口的攤子讓給「中壢牛家莊」,之後就不知下落了。

評點3:上海式、港式牛肉麵

上海式牛肉麵,須有好醬油煮之,加些冰糖帶甜味,還必須配上鮮嫩的青菜;麵條則以圓條形的濕麵為主,吃來軟中帶勁。上海式牛肉麵在台灣一直未取得正宗地位,因此相當沒落,反而是日本人最愛吃這種口味,香港的「南京牛肉麵」也為同種。在台北,早年我吃過的較好的上海式牛肉麵,竟然是在出名的雅痞式咖啡店「椰如」,或因他家的口味仿日,才別樹一格賣上海式牛肉麵。椰如的牛肉麵,湯汁十分純正鮮美,牛肉也滷得香。

港式牛肉麵特點在於選用高級牛腩,而廣府人擅理牛腩,滷法清淡,牛腩原味香醇、咬勁佳,湯汁清爽。麵條也別有風味,以細條蛋麵襯底,口味出眾。這類牛肉麵在香港及海外華埠甚為常見,國內則較少見,要去一些香港人開的茶餐廳才吃得到正宗口味。

評點4:清真式牛肉麵

清真式的牛肉麵,早年在中華路「點心世界」附近有一家清真館,牛肉麵相當出色,原湯精華,看似清溜,實則鮮醇無比,牛肉薄切,也滷得酥化,後來此家清真館關門了,還令人悵惘了一陣子。其後又在忠孝東路四段巷內,發現另一家清真式牛肉麵:「中國牛肉麵店」,水準也佳,但亦在數年前收攤了。還好,後來又在延吉街看到重新開幕的「清真中國牛肉館」,清燉湯頭仍然鮮美,配的是細拉麵,更襯出清燉牛肉的細緻。

評點5:台式清燉牛肉麵

清燉牛肉麵,由於口味清淡,最宜在病中及初癒時味覺淡淡時品嘗。像早年家住臨沂街時,「鼎泰豐」生意不若今日的人滿為患,我在身體微恙時,最想吃的就是鼎泰豐的原盅清燉牛肉湯配細麵。
台灣式牛肉麵,特殊之處即在於以中藥入味,其實是藥膳排骨的另一分身,變成藥膳牛肉。因為台省人士吃牛肉者並不多,藥膳牛肉麵是後來的發展結果。賣藥膳牛肉最有名者,乃發源於延平北路的「金春發牛肉店」。

評點6:南洋式咖哩牛肉麵

咖哩牛肉麵原是南洋華僑口味,但在台北有名起來,卻是因西門町國賓戲院旁的「老董牛肉麵館」。但老董賣的咖哩牛肉麵,其實並非南洋正宗,乃其自家調配,去川味之辣,獨沽咖哩之辛,別有一番風味。早年西門町的老董,標榜24小時營業,常常在深夜1、2點前去時,看到店中人聲鼎沸,咖哩牛肉汁的香味繞樑,人人都薰得全身上下有如浸過咖哩汁,回家後一兩天,衣服上仍聞得出咖哩味。老董從前堅持不開分店,只此一家,別無分號。但最近卻開了不少美食街分店,湯頭變得大不如前,真是可惜。

不管有什麼噱頭 以高價哄抬實屬不當

乾拌牛肉麵,可說是紅燒牛肉麵的異類。我一向愛吃各種乾拌麵,如擔擔麵、酢醬麵、傻瓜麵等,所以每次在選擇乾拌牛肉麵和傳統紅燒牛肉麵時,都會猶豫一下,最後總會選有湯頭的紅燒牛肉麵,不過,我也承認像「牛爸爸」的乾拌牛肉麵很不錯。然而500元或3000元的牛肉麵,不管有多少噱頭,都很過分。另外,我在陽明山爬山時,發現文化大學旁光華街上有家小店,專賣牛肉拌麵,大蒜香味特重,再加上客家酸菜及特製醋,形成了另一種風味獨特的另類牛肉麵。爬完擎天崗,有此等小食享用,乃人生一小樂也。

牛肉麵是打發一餐的良伴,不須隆重,亦不嫌寒酸,又深具台灣風情,每到國外,牛肉麵常在午夜夢迴浮上心頭。區區之物,何等魔力,凡牛肉麵癡者,必有所會心。我曾在洛杉磯開上2小時車,只為吃上一碗台灣人去開的「半畝園」牛肉麵,真可嘆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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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來源=《台北回味》,有鹿文化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