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應該要知道的食事

食農教育的一環在於理解農業運作,但多數消費者接觸土地的方式往往從加工品開始。花蓮的熊鷹農園以精準農法提升金針花與火龍果的穩定品質;原生好物則透過野菜復育與加工研發重建部落飲食知識。兩者共同展現一個新的食農教育模式:以農作改良奠定知識基礎,再以加工品作為傳遞媒介,使土地、文化與農業邏輯更容易被看見。

採訪・撰文=林玉婷

食農教育除了認識食物,更重要的是了解食物的源頭,以農業為基礎:理解土壤、理解生長週期、理解作物的限制與可能。然而大多數消費者與產地的距離遙遠,真正能「看見農業」的入口往往不是田間,而是在加工品。當作物經過乾燥、萃取或發酵,變成可保存、可流通、可被日常使用的產品,每一瓶、每一包都成了敘述農業邏輯的載體。花蓮的熊鷹農園與原生好物分別從精準農業與品系復育切入,透過加工將知識轉換成可理解的語言,使食農教育在生活中自然展開。

熊鷹農園:用精準農法將風土變成可複製的知識

位於玉里赤科山的熊鷹農園,以高山金針花與有機火龍果為核心作物,長期面對極端氣候、人工短缺與更嚴的產區規範。園主周賢明和王儷人採取的是一套精準農業方法:先做土壤檢測,再依據溼度、光照與枝條年齡調整施肥與灌溉節奏,所有決策都仰賴科學數據與現地觀察交互修正。這套系統讓金針花與火龍果在變動的環境中依然能維持品質一致性,也讓田間管理成為可解釋、可傳授的知識。

熊鷹農園種植高山金針(淮南種),需海拔800~900公尺,花色橘紅。另也在較低海拔區種植平地金針,為農改場育成品種,近年因暖冬影響產量,此為耐氣候的新品種。

金針花屬一日花,採收時間極短,必須在開花前採下,錯過即失去經濟價值。因此凌晨2點至傍晚6點都有人力在採收。採收完全仰賴熟練工,青年投入少,屬典型勞力密集的「夕陽產業」,但熊鷹農園透過契作、穩定收購協助農民續作。近年暖冬造成花苞不休眠、產量大幅波動,王儷人與契作農民以品種汰換、休眠誘導與精準施肥穩定產量。

火龍果園來自轉接他人農園,一開始完全不懂種植,靠上課、研究文獻、與農試所合作逐步摸索,一步一步建立出枝條年齡管理、菌種液肥與冬季補光等技術,不只延長產期、提升甜度,也展現科學農法的可複製性。

加工,是王儷人讓田間知識向消費端延伸的下一步。金針花以加熱脫水加上33小時烘乾乾燥來取代傳統的亞硫酸鹽泡製,使消費者能直接理解加工如何提升保存性與安全性,也將金針花醃漬做成辣醬;火龍果則延伸出果乾、氣泡飲、發酵液等品項,用不同形式示範從生鮮到加工的價值鏈。熊鷹農園的經驗證明:當田間管理有邏輯、加工品有故事,消費者便能從購買行為中理解農業本質。

除了農園要科學化管理,王儷人更積極開拓市場,開發兩入的「雙色火龍果禮盒」等精緻化包裝鎖定企業送禮。還將金針花醃漬做成「香辣金針花」以及與剝皮辣椒結合的「潑辣金針花」,成為地方特色風味小菜,在市場上累積高黏著度客群。(林玉婷攝)

因應不同品種特性,熊鷹農園現有5種火龍果(紅肉、白肉、粉色、雙色、黃龍),其中雙色因甜酸平衡、色澤亮麗,最受市場青睞。同時也開發果乾、果醬、發酵飲等加工品。(林玉婷攝)

原生好物:以品種復育與加工重新建立飲食文化的現代語彙

沿著花蓮木瓜溪往內走,「原生好物」投入的是另一種形式的傳承斷裂:野菜與部落飲食智慧逐漸消失。周畢英書選擇從復育開始,重新梳理阿美族傳統野菜的品系、用途與故事。木虌果是他的切入點。童年熟悉的綠色木虌果在田間幾乎消失,市面多為進口種,風味與在地基因都不同。他開始在各部落田間採集種子、比對果型,最後育成一個茄紅素含量更高、風味更接近原生的新品系。

他刻意不申請品種權,而以較高收購價引導族人參與,使保種不是象徵,也具備經濟誘因。這個動作為食農教育建立了第一個基礎:作物要活著,必須有人願意持續栽種。

加工則是第二個基礎。木虌果鮮果處理繁複、產期集中,不利一般家庭使用。周畢英書回到國立宜蘭大學重新學習食品加工,將果肉營養拆解後,開發出油品、膠囊、抹醬等產品。加工不是附屬價值,而是轉譯工具,使沒有部落背景的消費者也能從產品入口理解一種作物的風味與文化脈絡。

同樣的邏輯被他帶到番杏(台灣冰花、甜菠菜)、山苦瓜、蕗蕎、鵲豆等原生作物。復育不只是找回種子,也伴隨口述文化與料理方式的整理;加工則降低使用門檻,使作物重回現代生活。例如鹿角野菜經過甘梅風味調整,成為跨世代都能接受的佐餐品,讓年輕人願意主動詢問它的來源。野菜也因此從「老人家的記憶」變成下一代的日常味道。

周畢英書認為,文化要活著,就要有人真的在吃。原生好物的模式是以品種保存帶動社區合作、以加工連接現代市場、以消費者理解促進文化再生。

周畢英書以台東原生木虌果品種為基礎,透過雜交育成新系,並在多個部落推廣種植,特點包括口感與外觀接近原生種、果仁變得比較柔軟有彈性,吃起來更順口,也更適合作為加工用途。經檢驗也證實茄紅素含量高出他國品種約8倍。(林玉婷攝)


因生鮮蔬果銷售受季節與保存限制,周畢英書聚焦在「科學化加工」,例如以蕗蕎、辣木、剝皮辣椒、香椿等開發出漬物與醬料。也依作物營養成分進行分析,開發出多種草本保健食品。(林玉婷攝)

讓看不見的農業,透過加工被看見

熊鷹農園以科學農法提高作物可預測性,原生好物以品系復育重建文化鏈;兩者最後都回到同一件事「用加工讓農業被理解」。產品在貨架上的形式,是推動食農教育最可規模化的介面。透過加工品輔以推廣說明,消費者能理解一朵金針花背後的凌晨採收,一顆火龍果背後的土壤管理,也能理解一株野菜背後的文化脈絡。

當農作改良遇上加工升級,不只讓農作物維持食用期限、增加應用方式,也讓食農教育便不再停留在課堂,而是透過每一次購買、每一次料理,讓土地的知識自然地進入生活。

審稿編輯:童儀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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